我进宫那年,只有十四岁。 因自幼体寒,皇上总是搂着我睡。 夜里我被热醒,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推:「好热,你把汤婆子拿远些。」 一声闷哼后,皇上嗓音沙哑:「……好。」 离开丞相府的前一晚,大少爷特意来房中见我。 我问他:「你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吗?」 他伸手抚着我的脸,无奈叹息:「小草,其实我心里是有你的。」 大少爷全名叫齐玉辰,其实,我本来该是他的通房。 一个月前,娘把我丢在丞相府,领了五十两银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管家把一脸不知所措的我领到齐玉辰面前,福身道:「大少爷,这小丫头是这些人里,和二姑娘长得最像的一个。」 日光晃眼,坐在高位上的人目光漠然地看过来:「既然像,那就留下吧。」 我在丞相府住了一个月,这期间,渐渐得知了他们的真实目的——齐玉辰买下我,并不是为了做他的通房,而是想让我替他的亲妹妹齐玉娴进宫,做皇上的妃子。 现在我的身份,是丞相府流落在外的三姑娘齐玉婉。 齐玉辰不喜欢我,我很清楚。 这时候说这种话,不知道又是发什么疯。 但他看起来真情流露,我也只好跟着演戏:「大少爷,小草心里也有你。」 「但如果你不去,进宫的就是玉娴了,你明白吗?」 齐玉娴自幼被全家娇宠着长大,昨日,齐玉辰送了我一条新裙子,她看着不喜欢,便拿剪子剪碎了。 她仰着下巴,冷冷地看着齐玉辰:「我不要的东西,你才能给她。」 我并不是齐玉婉,但相府的人似乎没有告诉她这件事。 在齐玉娴心中,是我抢走了她进宫的机会,所以她不喜欢我,倒也正常。 我垂下眼:「我明白。」 「不过小草,你也不用太担心,日后如果有机会,我还是会接你出来的……」 齐玉辰似乎并不擅长演这种戏,语气间透着浮夸和不自在,末了,他从怀里拿出一支玉簪,递到我手里。 「小草,如果你想我的话,就多看看这支玉簪。」 我说好,然后一出丞相府就把玉簪给扔了。 进了宫,下了马车,有人挽着我的胳膊,走了很长一段路,然后让我在床边坐下。 幽幽的冷香飘入鼻息,我坐在那里,没一会儿,听到门开了,接着脚步声渐渐近了,停在床前,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挑着我下巴。 接着,一道清冽悦耳的声音钻入耳中:「怎么不敢抬头?」 我抬起头,撞进一双沉静的眼睛里。 这双眼睛带着水洗过的清澈,竟然是整张脸上色彩最重的部分。眼睛的主人脸色苍白,嘴唇也一样没什么血色,虽然气质清贵,但看上去显然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他看到我的脸,似乎吃了一惊:「你多大了?」 「十五岁。」 他微微皱起眉,盯着我,好像在思考。 我紧张地攥着裙摆,想到齐玉辰叮嘱我的话,又补充了一句:「我叫齐玉婉,是丞相府流落在外的三姑娘。」 「齐玉婉。」 他很冷静地重复了一遍,片刻后,忽然笑起来:「你倒说说,玉婉是哪两个字?」 这已经超出了齐玉辰说的范围,我编不出来了,只好答:「不知道。」 他笑得更灿烂了,甚至伸手在我发顶拍了拍:「怎么,你连自己的名字是哪两个字都不知道吗?」 哪怕隔着厚厚的头发,我依然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好凉,像是冰冷的瓷器。 那股触感沿着我的脸一路往下,停在脖颈上。 直觉告诉我,如果我再不说点什么,很可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我……我还有个小名,叫小草。」我吞了吞口水,紧张地望着他,「我娘说,贱名才好养活。这两个字我知道,也会写。」 萦绕在他身上的凛冽杀气似乎散去了一点,他挨着我身侧坐下来,一手探向我衣襟,嗓音很轻:「很乖……接下来,我说什么,你答什么。」 他的指尖真的很凉,指腹却是温软的,这两种触感在我身上奇妙地融合,反而像点火一般灼烧起来。 鲜红的衣裳被剥开一点,他指着我肩头的疤痕问:「这是什么?」 「娘拿烧火棍烫的。」 「这里呢?」 「弟弟拿劈柴刀砍的。」我小心翼翼地说,「已经快好了。」 他沿着我身上的伤痕一路问下去,衣裳也越剥越开,直到小衣被挑开一角,他哑着嗓音问:「你今年,究竟多大?」 我不敢再骗他,只好老老实实地说:「十三岁。」 然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咬着牙从我身上直起身子,替我拢好衣襟,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嘲讽地笑道:「拿个小姑娘来糊弄……朕的好丞相,真是不把朕放在眼里啊。」 他说完,甚至还撑着额头笑了两声,眼睛里朦胧的光,像笼着一层雾气。 我被他笑得有些难过,反手指着自己眼睛,摇头:「没事,你看,我把你放在我眼里了。」 他又不说话了,目光沉沉地看了我半晌,忽地伸出手,揽着我倒在榻上。 我被吓到,低低地惊叫了一声,他温凉的手便覆住我眼睛,轻声道:「睡吧,你还小,朕不碰你。」 我一整天没吃东西,又饿又困,没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我听到他在问我:「小草,你喜欢你的名字吗?」 「不……不喜欢……」我迷迷糊糊地说,「我喜欢花…… 第二天醒来时,天还没亮。 我才刚抬起一点身子,他也跟着醒了:「这么早,怎么不接着睡?」 我小声说:「我去打水,服侍您更衣。」 进相府前,娘专门教过我,成为大公子的通房后,一定要好好服侍他,得到他的宠爱,才能让他帮忙看顾弟弟的前程。 我想,换个地方,也是一样的。 说完,我就要起身,结果被他一伸手揽回来,淡淡道:「这些事有宫人去做,你躺着就是。」 躺着就躺着吧,反正这张床这么软,比我从前睡的稻草席舒服太多,我都有些舍不得起来。 躺了好一会儿,天色一点点亮起来,他唤来宫人替他沐浴更衣。穿上玄色衣袍,又拥着一件大氅,与墨黑的发辉映,只有那张脸白得瞩目,也好看得要命。 见我看得入迷,他勾勾唇角,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脸颊:「小草,你喜欢这里吗?」 我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