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么身份?江枫的情人?玩腻了的旧情人? 是啊。 别忘了身份。 玩物就该有玩物的样子。 情人要有情人的本分。 毕竟,我是主动找上江枫的,跟个出卖自己的女人一样,拿走搁在他车头的那瓶水。 今天那个姑娘,没我漂亮,没我听话,更没我聪明,没我懂他。 可就占了一样,她是真心的。 我知道江枫图她的真心,他喜欢女人的真心。 可我也是真心的。 我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他都知道啊。 温雅姐姐傍了大老板离开后,我曾轰轰烈烈追过他的。 任性恣意,明艳单纯,纠缠着,像攀援而上的菟丝花。 「江枫,我这件百褶裙好看吗?哎呀,你别敷衍啊,你看嘛你看嘛!」 「江枫,今天我过生日哩,你陪我去斯里兰卡吧。现在、立刻、马上!」 「江枫,这个公文包好好看哎,好衬你!我买下送你啦!希望你喜欢!」 那时江枫看着坐在紫藤花秋千上的我,笑得宠溺:「你个嚣张的小不点,居然敢叫我名字,我大你这样多,至少也该叫声哥哥吧。」 「哥哥?我不。我才不叫哥哥呢,要叫哥哥,岂不是你要把我当小孩,看扁我了?」 「难道,你不是小孩?」 我跳下秋千,背着手跳到他面前吐舌头:「江枫!我要你把我当一个女人来看待,我要你,把我看作你最美丽的情人!」 抽了十年烟的江枫,被自己的烟呛到了,咳咳两声,他修长的手微微发抖:「胡说什么!」 他耳朵红了,好可爱呀! 我拍着手,弯着双眼哈哈大笑,我拍手说江枫哥哥,你好可爱呀!我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繁花簇拥的秋千里,荡着荡着,离他忽近忽远。 而今,我在想,江枫喜欢那姑娘什么呢? 满心情意,看着他,无比纯粹的一双眼么? 啧。 真是令人怀念。 我在空荡荡的房屋里呆坐了很久,江枫还记得,当年我看他的眼神么? 半晌后我又觉得可笑。 莫说是江枫,连我自己都记不得了。 那姑娘像我。 可终究,不是我。 10. 我知道江枫厌弃我什么。 厌弃我的世俗,我的凉薄,我的虚荣,我的贪婪……厌弃我可以为了钱出卖我自己,就跟温雅一样。 他厌弃那样的女人。 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我家道中落后,为了躲避蜂拥而至的债权人,我隐姓埋名,从一个城市流落到另一个城市。 我考上音乐学院没钱上。 我去火锅店打工被浇了一腿开水,人连我的工伤补贴都吞,右腿到现在还有一块丑陋的疤。 我好不容易攒钱买了个书桌,楼下小卖部的师傅帮我抬到三楼,我感激给他倒水,结果他顺手摸了把我屁股,差点给摁在床上侵犯了。 他老婆知道后往我门口泼屎,去我打工的火锅店闹。 我被开除了,房东要我赔他被泼了屎的门。 小卖部师傅甩了我一耳光,说我长这么漂亮,天生就是给男人干的,说我穿那么骚,就是专门破坏他们夫妻关系的。 火锅店姐妹也阴阳怪气,攻击我说我就不像是干这一行的:「她干嘛不走「捷径」呢,能赚其他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那时候,我也就理解了,为什么绑架我的几个农民工,会为了那区区几万块,铤而走险。 几万块,过去我打发叫花子哩。 原谅我,我长这么大,没受过什么委屈的。 我太脆弱,我受不了。 我从小喜欢唱歌,爸在的时候,请私人老师教了我好几年。 在火锅店洗碗时,我偶尔唱几句,同事们都掩住嘴讥笑,说我这样的,应该去做夜场。 我就再没唱过了。 有时候,我会去艺术学院门口痴痴看。 里面姑娘都挺漂亮。 那么些豪车停在楼前,零星几辆,车头或车顶放着一瓶水。 有些女孩拿走了那瓶水,坐上了副驾驶。 看着那些蝴蝶般的年轻姑娘,我有一种忽然间枯萎了的感觉。 我的人生似乎已经结束了。 我这辈子,注定劳劳碌碌,状若蝼蚁,运气好的话,会遇上一个,像摸我屁股的,小卖部老板那样的男人,吵吵闹闹,囫囵一生。 我忽然想起,被击毙的那个农民工,后脑勺的洞,有拳头那么大。 一条命,三万块。 多贱啊。 我不想这样活。 我想为我自己,搏一个前程。 我走上前,鬼使神差握住了其中一瓶水。 那是我人生中第二次认清自己。 我是如此平凡,如此的芸芸众生。 我和普天之下,那样多的拜金女,抑或肮脏街头,闪着红灯的「洗浴店」里,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没有任何区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