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膀盯着他的手。指尖旋转,将紧闭的花苞拨开,中指又伸进去,撑开层层花瓣。

薄廷遇玩得不亦乐乎,嘴角上扬着,来回爱抚。花苞内含着的雨珠随之滚落,打湿了他的虎口。大抵是真的有趣吧,他轻笑撤出手指,将花苞扯碎。沈清黎看在眼里,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嗓子眼有点苦。

“娉娉,五姑姑今日来了一趟,”薄廷遇忽道,“找我的。”

“她来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叫我帮她一个忙。”薄廷遇一笑,随手扔掉破败的花苞。“处理一些事情。”

“跟你姑父有关?”沈清黎紧跟着问。“她说什么了?”

薄廷遇听闻,掸一掸手,站起来。他弯腰,几步钻到沈清黎的油纸伞下。因是面对面站着,男人的后背挡住了桌上的羊角灯,沈清黎眼前霎时一暗。她眯起眼,仰头看向薄廷遇。他的睫毛与眉毛上沾满了亮闪闪的水痕,挂在蛛网一般稀碎。凑得那样近,沈清黎都能闻到他的脖颈上,散发着一股湿透了的植物的味道,难以形容。

“五姑母同我说,姑父在外欠了一大笔赌债,如今怕是已惨遭毒手。债主昨夜上门催债,一个个拎着杀牛刀,威胁她,若是敢轻举妄动,便要砍了她。”薄廷遇低语,呼吸喷在耳垂。“所以五姑找到我,希望我出面,替她去认尸,并向官府报案,以及想搬到我们这里住一阵子,避避风头。”

“你怎么回她的?”

“我说,孔公虽说铁面无私,是个好官,但他毕竟不是本地的县官,任期到了便要走。他们那些干赌坊的,势力盘根交错,姑姑你是嫁出去了的人,与剩下的几位叔伯处得也不好。姑父走了,你不是在夫家守节,便是要回家……”薄廷遇道。“回来,谁管你?谁给你银子?大伯?还是四叔?他们不趁机吞掉姑父留下来的那两间生药铺子,就已经是大发慈悲。看看母亲,看看我,都是前车之鉴。”

沈清黎一动不动地盯着薄廷遇,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五姑母就慌了,在我跟前哭哭啼啼半个多时辰,烦得要死。”薄廷遇搂住她,额头也挨上她的。“于是我叫她先住回来,案子的事,我会私底下与孔公说——哦,还有那两间生药铺,我劝她先把房契给我,有债主来,我也方便出面替她解决。”

四目相对,沈清黎琢磨不出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又打算怎么做。一阵风掠过,雨珠飞溅,一股潮湿的凉意随之从心口涌上。

沈清黎发慌。

她从没真正地相信过薄廷遇。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见不得光,没有半点保障,是分是合,全凭他的心意,堪比空中楼阁,再美妙也是假的。而他,一个主动勾引继母的男人,一个已经中了举人、将要去考状元的前途无量的男人,如何信得过?所以她总要算他,一点一点地算计着。范启元在世的时候,她太年轻、太傻,什么都不算,把所有的好处都在那一两年花光了,等到他猝然离世,她才发现自己手上一无所有。

“你预备怎么处理这件事?”沈清黎强压住心头的恐慌,装作不知情的模样,询问薄廷遇。“暗地里帮你姑父把钱还了?还是报官,叫衙门来处理这件事?”

“娉娉想怎么做?”他反问。

“问我做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沈清黎低眉一笑,忽得别开他的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回屋去了,才懒得跟你瞎聊。”

她佯装气恼,转身欲走。

一步、两步,春雨打着伞面,咚咚咚,如战场擂鼓。沈清黎默数着步子,越走越远,她也越来越慌。直到第十步,身后终于传来了男人略带笑意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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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娉娉,就凭你那点手腕,真以为能瞒得住孔怀英?”

沈清黎驻足。

紧跟着,一团模糊的光照亮了她的面颊。他拎着羊角灯跟上来,打背后环住她的细腰,下巴搁在肩膀。

两道身影紧贴,近乎融为一体。

又冷。

又暖。

“你派玉箫回娘家找人恐吓五姑,想吓住她,不让她报官。但你想过没有,越是这样,越是令五姑笃信庆福寺死的那个,就是姑父。就算她不报官,谁在寺庙里留宿,什么时候留宿,庆福寺都会记录,就算没有记录,这才过去两个月呢,那么大的庙,总会有和尚记得。等仵作验尸,验出了案发时间,孔怀英再拿着名单一一对应过去……那时候,姐姐打算怎么办?”

羊角灯随他的动作,绕到身前,颤抖的灯火照着女人素白的脸。

沈清黎不由咬唇,掌心抚上他环住腰的那条胳膊。

薄廷遇低头,唇瓣含住耳轮,又咬了下,继续说:“我猜你跟玉箫已经将物证全部销毁了。可没有物证,还有人证。你用的什么,曼陀罗花粉?我听说你先前睡不着觉,特意找药婆开了方子。药婆怎么处理,想好了嘛?还有姑父那边的下人,万一有一个知道他想奸你的心思,你又该怎么办?”

“够了,不要再说了。”沈清黎意图呵止。

但薄廷遇将胳膊收得更紧,蟒蛇一般,勒住她。他在她耳畔轻柔地说:“退一万步讲,就算人证、物证都不齐,没有人保护你,而孔怀英铁了心要拿你,对你和玉箫动刑,叫你们认罪,你又能撑到哪一关?拶手指?扒掉衣裤打板子?以蔑视公堂的罪名,在树下抽十鞭子?啊呀啊呀,说得我都要心疼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说吧,薄廷遇,你想要我怎样。”沈清黎压低嗓音,里头发着颤。

薄廷遇放开胳膊,五指一松,羊角灯跌落地面。滚烫的灯油溅出来,脏了剔透的灯罩。黑暗如潮水袭来,险些将她掀翻,而他抬手,掐住她的下巴,抬起。薄唇逼近,将吻而未吻,令彼此悬停唇齿纠缠的那一刻。

他笑着说:“姐姐求我。”

眉眼弯弯,有一点天真的孩子气。

第三十八章哀诉 (上)

沈清黎抬眸望他,急促的呼吸间,神思骤然坠入五年之前——范启元刚出殡,叔伯带着宗族里的大人上门,乌泱泱的一群,恰如乌鸦,盘踞在前厅,对着厅里的兰花悠然抽着旱烟,谈论她夫君的后事。

四百里良田归大伯,八间铺子归小叔,五十两黄金犒赏公亲,七十件古董酬谢三叔……低沉的话语随着烟雾一圈圈荡漾,不知不觉,谈完了死物,然后谈到了她。

他们望着厅中披麻戴孝的少女,瞧她乌黑的发髻边别着白花,亭亭立在中央,眼中不由闪烁起异样的光。

“太年轻,太年轻,”他们不约而同地感慨。

潜台词是:如此年轻的妇人,膝下又无子嗣,迟早要改嫁,改嫁有辱范公清誉,万万不行。可若留她在家中守寡,又不知会惹出多少祸患。

他们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等抽完了烟,离开大厅。他们找到了自己的女人。于是,各家的妯娌们挤满了她的卧房,一个接一个进来,一个接一个出去。

她们说:范滋荣,你的官人,是那般疼宠你,叫你锦衣玉食,如今他一人在黄泉之下,孤孤单单,无人陪伴,你要懂得感恩,你要回报他的恩情,你要拿好这三尺白绫。

她们说:杀身殉夫,是可以载入县志的大事。你这般年轻貌美,范公的地位这般高,兴许还能得到朝廷的表彰,给你立一个漂亮的牌坊,拿石头做,上头雕龙刻凤。你的名字会和牌坊一起长久地流传下去,受万人敬仰。

她们说:你还年轻,膝下无一男半女,回娘家,娘家不要,留夫家,夫家谁来养?往后茫茫的几十年,你要如何过?不如鼓足勇气,只一下子的事,很快便会过去。到了阴曹地府,与范公团聚,我们年年给你们烧纸。

她们说,她们说,她们说了许多。

沈清黎的眼泪簌簌滚,对这些年长的夫人们一一行礼,请她们离开。关上房门,玉箫奔过来,紧紧抱住她。她说:“小姐,庆福寺是个求子的好去处,我们去上香,让观音娘娘送你一个孩子。”

其实她也是抱定主意不惹自家人的。

春宵几度,不识姓名,等怀上了孩子,就再也不相见,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真到了那日,推开门,却见到了薄廷遇。

那时候,他也是这般神态,站在僧房里,笑吟吟的,带着点天真的孩子气,步步走来。

“好姐姐,你想没想过,若是生下来的孩子,既不像我,又不像父亲,你打算怎么办?”

轰隆——天上响起一声春雷。

眼前一白。

沈清黎回过神。

她握紧伞,踮起脚尖,胭脂色的唇瓣挨得更近。唇珠扫过他的唇瓣,含住下唇,松开,又忽而发出一声嗤笑。

“混账东西!”

沈清黎挣脱他的怀抱,后退几步,整个人曝露渐急的大雨中。

“薄廷遇,你猜猜看,那挨千刀的混账东西是拿什么来逼奸的我?”沈清黎冷冷道。“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告诉你,薄廷遇,孔怀英要想定我的罪,必然顺藤摸瓜到你身上。到那时候,我看你这个人品甚高,如光风霁月的范家少爷还有没有举人可以做!”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进屋。

雷声接连响起,薄廷遇并没有追。

沈清黎扔掉油纸伞,扑到床榻。帷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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