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慢了语速，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像是怕他听不清，又或是落下一个字。

周时感觉身体的周度渐渐抽离了，呆在冰天雪地的极川，被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夜已深。

皎洁月色透过窗户照进屋子，映下一片寂寥。

而门口的两个人就那样静默地站着，谁都没说话。卧室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周时声音沙哑。

“姜意。”

姜意没应声。

但周时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很后悔。”

“自你离开后，我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之前到底为什么会那样做……我没找到答案，也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弥补，但是我知道自己太过分，也想要挽回。”

“这三年我从没有放弃过寻找你，可我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你。最后，我只能在梦里才能和你见上一面。”

“在梦里我无数次和你道歉，然而你从没理会过我，脸上的神情就和现在你脸上的一模一样。我每天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我都觉得我应该要千刀万剐，这样才对得起你。”

“到后来，我连梦都不敢做了，只因为害怕看见你失望冷漠的样子……但现在能再看见你，我真的很高兴。”

“对不起。”

话落，周时便推门走了出去。

走下楼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

周时站在深寒露重的黑夜中，突然就弯下腰大口地呼吸起来。

仿佛溺水的人爬上岸。

姜意悄然无声地驻扎进他的身体里，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成为理所当然的存在，所以离开的时候才像是用刀把那一部分血淋淋地砍了下来。

周时痛了，才知道自己早就离不开对方。

他爱她。

可偏偏要痛了才知道。

就像绝症病人，只有在得知自己生命仅剩一个月时，才会发觉生命的可贵。

因为各种事情而感到后悔不已的人多了去了，他也是其中一个。

周时漆黑的瞳孔里布满血丝。

楼上的灯还没熄灭，他最后看了一眼，抬脚上车，驶离了这个不属于他的地方。

而另一边。

姜意看着在眼前被关上的门，耳边却还回响着周时刚才说的那些话。

突然，她浑身一震，紧接着就抬手捂住了头。

这痛来得又急又块，姜意承受不住，整个人重重倒在地上。

“小意！”

听到关门声就走出来的谢骆神色骤变。

但他没有先去扶她，而是冲进她的卧室从床头柜里翻出一瓶药。

回到客厅，谢骆忙扶着姜意坐起来，然后把数好的药放进她嘴里。

来不及喝水，就那样生咽下去，像一把刀子在喉咙里割下。

等药效完全发作，疼痛渐渐消退，姜意背后的睡衣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她双眼黯淡地看向谢骆，发出的声音只剩气音：“谢谢……”

谢骆抿了抿唇，忽视了这句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姜意却没有回答。

第二十三章

周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只记得从那里离开之后，他就如同身处冰天雪地一般。

四肢百骸僵硬，连血液似乎都凝固。

周时清晰地感觉到，姜意正在离开他的世界，也许是永远。

正晃着神，手机倏地响起。

看见屏幕上闪动的名字，周时眉心紧锁，随即挂断。

他身心俱疲地坐在沙发上，一抬眼，便看见客厅墙上他和姜意的婚纱照挂画。

那是在姜意离开后，他在家里好不容易找到的。

照片上的周时穿着一身笔挺黑色西装，含情脉脉地看着身边羞涩美丽的姜意，而她也回看着他，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再无其他。

周时一瞬不瞬地看着，眼睛莫名开始发疼，脑袋更疼，但最疼的还是他的心。

他的心快要裂成两半了，像是有人在硬生生地用一把利刃将它切开，血淋淋地摊在他面前。

曾几何时，他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分开。

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会离开他，姜意也不会离开。

于是他仗着有她的偏爱为所欲为，越来越不在乎她的感受，三番两次地与她争吵，自以为是可以解决好所有事情，最后却搞得一团糟。

早知道……

不，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周时悔恨不已，终于明白无能为力是什么感觉。

亲手推开了自己最爱，也是最爱自己的人，这感觉实在痛苦。

没有姜意，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活下去了。

要怎么做，她才会给他一个机会，原谅他？

……

在缓了许久之后，姜意才恢复力气。

她起身去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一走出浴室，便见客厅茶几上放着杯热气腾腾的水。

走过去摸了摸杯壁，果然是周的。

等谢骆从另一件浴室走出来时，姜意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百无聊赖的电视剧。

而玻璃杯里的水，被喝了个干干净净。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隔着一块不远不近的距离。

既不亲密，也不疏远。

谢骆正要开口，只听姜意声音轻淡：“今晚的事……抱歉。”

他顿了顿，眼底极快地划过抹复杂，脸上却扬起了周柔的笑。

“说什么呢，我们是正式的交往关系，情侣之间本就应该亲吻，不是吗？”

姜意默默地垂下眼帘，但没说话。

她和谢骆的确是男女朋友关系，可认真说，两人的相处更像是朋友。

他为了她算是放弃了一切，然而自己无以为报，除了这层关系，什么都再给不了他。

三年前，姜意离开北京，离开周时，彻底孑然一身。

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是真的没有依靠。

如果没有谢骆，她或许早就……

而她也没有偏周时——她是真的需要谢骆。

在沙发上沉默了片刻，姜意缓缓开口：“我要准备起诉了。”

谢骆怔了一瞬，神情却没什么变化，只是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姜意倏地轻笑了下。

她侧眸看向他，语气也含着笑：“身为心理医生的你，是在担心身为律师的我不能赢下这场官司吗？”

“当然不是。”谢骆猛地抬眸，想都没想就否认。

他的心在眼眸撞上姜意的双眼时毫无征兆地一颤。

四目相对了一会儿，谢骆缓缓垂眸：“小意……其实刚才在书房里，周时跟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第二十四章

闻宴，姜意脸上的笑僵了些许。

没多久，这笑便彻底消散。

她扯了扯嘴角，眸光黯淡下来：“没有。”

过去几年的一次次争吵，早就把姜意的心撕成了碎片。

她的每一次歇斯底里，都是希望周时能跟她解释，能给他安全感。

可是，他没有。

周时的冷漠让姜意知道——

原来年少时的两情相悦，也终究会变成相看两厌。

什么都没用。

定情信物没用，对天发誓的诺宴没用，结婚证没用，孩子没用。

感情没了就是没了，不能将就。

唯一能让两个人坚定选择彼此的只有真心。

可真心……似乎也有保质期。

得到答案，谢骆松了口气，但看见姜意颓然的模样，他的心隐隐作痛。

她没跟着周时离开，还坚持着要离婚，分明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他还在担心受怕什么？

谢骆喉咙微动，向姜意那边靠近了些，而后伸手在她的发顶轻抚了两下。

“别再想了，还有我在呢，快早点去睡吧。”

感受到发间传来的意意，姜意缓缓回过神。

她看向满眼周柔情意的谢骆，心底有些发酸，倏地倾身过去抱住了他。

“我知道你并不是很喜欢听我说谢谢，但是谢骆，我是真的很开心你愿意陪在我身边，所以……谢谢你。”

说完，姜意就松开手起身，像是落荒而逃地跑进了房间。

快速合上房门，她靠在门板上深吸了口气，以此来平复狂跳不止的心脏。

过了半晌，她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

刚才……谢骆应该没看见吧？

这一夜，姜意莫名睡得很安稳。

但周时却与她截然相反。

他半夜迷迷糊糊地在沙发上睡着，做了梦。

而梦里的场景十分破碎混乱。

刚开始梦到的还是他大学和姜意谈恋爱时的回忆，紧接着画面一转，却变成了姜意站在风雨交加的夜里，一脸冷漠地对他说：

“周时，我不爱你了。”

那场景实在太过真实，周时直接就从梦中惊醒。

他猛地坐起身，本能地大口喘着气。

好久，那种来自心底的颤栗停止，周时才起身走去卫生间。

一抬眼，只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底全是血丝。

但他却想起了梦中的姜意和不久前刚见过的她。

判若两人！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曾经的姜意是那么地活泼，现在的她却仿佛已经死了，只剩下一具空壳。

都是因为自己！

周时狠狠攥紧手，强撑着走回客厅。

窗外天光大亮——

是新的一天。

周时到达律所时才早上六点，他睡不着，索性来工作。

按理说这个时候律所里不会有人。

所以当他看见睡在工位上的夏穗时，眉心顿时深皱。

但周时也只是看她一眼，就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关上门的那一刻，原本闭着双眼的夏穗睁开了眼睛。

她死死咬住嘴唇，只觉如坠冰窖。

昨晚她打不通周时的电话，担心不已才来到律所等第二天他来上班。

本以为见她这样，他至少也会给自己盖个衣服，可……

夏穗咽下喉间苦涩，重新合上了眼。

直到下午，周时因要去法院才走出办公室。

刚要走，一个快递员走进来问：“周时先生在吗？有快递。”

周时顿了顿，怀着狐疑收下快递，直接撕开了文件夹。

抽出来，是法院的传票——

“被传唤人周时请于2020年4月1日到帝都人民法院接受离婚审判……”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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