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没等来想见的人,也没有等来一个公道。 思念,幽怨,痛苦在心头交汐。 姜韵初忽然想起成婚前一天去白马寺求到的签文:“将心萦系空余恨,薄情自古多离别。” 大师解签说:“公主所愿,注定求不得,放下安得自在。” 可放下,又谈何容易? 姜韵初犹豫了许久,最终深吸一口气,撑着身体站起来:“阿月,安排下去,我们去白马寺一趟。” 她想最后试一次。 若天命依旧不变,自己和他的缘分注定还是两难全……那她就不强求了。 姜韵初转身想走,却见陆时洲站在身后,不知来了多久。 “夫君!” 姜韵初想:他既然来看她,那应该也是在乎自己的吧? 可就在她想伸手触碰他衣袍时,却见陆时洲往后退了退:“既知去寺庙求神佛恕罪,那日又何必设计害灵芝?” 姜韵初愣住,思索片刻才明白,他竟认为祭春宴那遭是她的手笔。 一时间百般委屈涌上心头:“在你眼里,我到底是怎样的人?” 姜韵初悲凄的目光莫名让陆时洲心头一紧。 可想到亲自审问出来的话,他的神情又恢复冰寒:“多说无益。” 接着,将一张状纸递给姜韵初:“你是选择认罪还是流放?” 第五章 你可曾动心 姜韵初以为自己听到了一个玩笑。 她被挟持,被一箭贯心,被害到半死不活,而到最后她竟成了罪人? 望着他无情的眼,姜韵初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可成亲三年,他真的对她没有一点顾念吗? 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她鼓起勇气问,“倘若我说我是无辜的,你可信?” 陆时洲的冷漠没有半点变化。 “我明白了……”姜韵初低头,自嘲的泪滚了下来。 她没有接罪状书,只低低问:“流放之地是何处?” “漠北,苦寒之地。” 他的声音平静无比,姜韵初心口又是一疼。 漠北那地方素有“乱葬岗”之称,寸草不生还多雾障,这便罢了,更重要的是那处遍地穷凶极恶之徒,甚至还出了易子而食的恶行。 这分明是要她死。 他对她,当真是绝情。 姜韵初咽下喉间血腥气,冲陆时洲盈盈一拜,随后抬起头挽着望他,决绝道:“我选流放。” 陆时洲气息一凛:“你可想清楚了,不后悔?” “不悔。” 她爱他,极尽虔诚,也可以卑若尘埃。 为他死,她也是甘愿的。 但她不愿因季灵芝的阴谋染上污浊。 她的爱,不容玷污。 陆时洲神色清寒,转身离去前极冷酷吩咐:“既如此,即刻启程去漠北,你好自为之。” 姜韵初一愣,即刻? 流放乃大罪,需经内阁再三审核,最快也要半月才会驱人离城。 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赶她走? 凝着他沉沉的眼,姜韵初不知怎的就想到他对季灵芝的温柔,忽然就明白了。 他为了季灵芝,违背公道,把莫须有的罪名强行扣给自己,其他的……还有什么不能做? “好自为之……” 姜韵初仿佛嚼着这几个字,凝眸忍泪,低哑问他,“你当真希望我好吗?” 陆时洲未答,冷淡转身离去。 这一瞬,姜韵初明白,自己这一走大约就是永别了。 压抑多年的情愫像是冲破了闸门,怎么也止不住,姜韵初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追出去扯住他的衣袖。 她仰望着他,最后问上一句:“你可曾……对我有一丝半点动心?” 陆时洲一点点抽回衣袖,冷冷吐出两个字:“从未。” 姜韵初眼中的光彻底熄灭。 直到陆时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姜韵初那憋了许久的腥甜猛然吐出,殷红的血顺着白玉石蔓延,触目惊心。 一旁的侍卫都于心不忍,声音轻缓道:“六公主,该上路了。” 姜韵初穿着单薄的春衫,失魂落魄跟着远行。 走出国师府,回首望宫门。 流放之罪,必上达天听。 认罪书,也是父皇默认的吧。 姜韵初忽然想到小时候,外祖父出征前抱她回宫,站在宫门前依依不舍说:“皇家凉薄,可怜我的汐汐,又要回到这吃人的皇宫独自过活了……” 那时候她不解,虽然她从小没了母妃,可她还有父皇,还有很多伺候的宫人啊。 而今才知道,自己这个公主…… 就是个笑话。 出了城门,姜韵初才发现郊外早已百花齐放。 仲春之极,日光充沛。 姜韵初伸手想让光芒停留在手上,却只握了一把冷风。 她颤抖缩回手,喃喃道:“这天,可真冷。” 身侧侍卫擦汗的手一僵,心想:不是天冷,是六公主身子太差了,不用到漠北,她能熬出三十里地都已然勉强。 几人正要重新启程。 这时,城门那边,婢女阿月骑马奔来,慌张喊道:“公主,不好了!老将军听说你被流放,提剑杀上瞭望殿了!” 姜韵初心头一跳,外祖父不是镇守边关?他怎么知道她被流放? 第六章 三百三十杖 城门外,此刻气氛僵持。 姜韵初心急要回,却被侍卫拦住:“六公主,流放之人无诏不得返城。” 阿月挡在姜韵初面前,立刻掏出一枚金色令牌:“皇后有令,六公主速回皇城,尔等不得阻挠!” 姜韵初松了口气,冲阿月点了点头,跨上马就往回奔。 回城,是逆风而行。 姜韵初心脉受损,又被蛊毒侵蚀,根本受不了马背上的颠簸,一股冷风灌来,血腥翻涌冲得她脑海一阵昏黑。 她咬唇强忍,外祖父戎马一生,为云国鞠躬尽瘁了一辈子,决不能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不久,姜韵初终于来到了瞭望殿,下马后,她再也撑不住,一口鲜血吐出。 她只匆匆用手背擦拭,就急切奔向正殿,慌张无措的她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一路进门太过顺利。 十步,百步……她终于到了。 推开殿门,她一眼便见到了单膝跪在蒲团上的陆时洲,可还未等她多看一眼,就听他压抑吼道:“滚!” 姜韵初一慌,匆忙奔过去解释,“夫君,我外祖父他——” 话未说完,姜韵初惊得一颤,他半张脸竟然布满诡异的纹路,双目猩红,如同失去理智的野兽! “夫君?你——唔!” 她被陆时洲一把压在身下,所有的话被堵在唇间…… 殿门在陆时洲一击之下,骤然关闭。 姜韵初如同一朵雪塔山茶,被压在透窗而入的春光下,被春风扯开一层层白色花瓣,尝尽了甘美鲜甜。 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不受她的控制。 姜韵初从前看书,那些诗词里偶尔描述的风花雪月,醉人美好。 她从前会羞红着脸想:夫君郎若清风,和他在一起应当如此。 如今她才知道,那都是骗人的。 昏昏沉沉间,姜韵初疼晕了过去。 恍然间她似乎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馨香,她极力想睁眼看一看,意识却越来越沉。 之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姜韵初忽然被一桶冷水泼醒。 她虚弱睁眼,却发现她竟然躺在金銮殿内! 思绪还模糊,就听得父皇怒吼,“逆女,你可知罪!” 姜韵初彻底清醒,这才发现金銮殿围满了人,他们一个个,皆用一种十恶不赦的目光盯着自己。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陆时洲眼里的冷酷森寒。 从前也就罢了,可她如今都是他的人了,他为何还这般漠然? 是不是先动情的人,就活该被随意践踏? 姜韵初忍痛撑起身,冲高座上的父皇行了一个君臣大礼:“恕儿臣愚钝,不知何错之有!” 话音一落,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姜韵初,你本流放,却派婢女偷盗本宫令牌私自回城,祸得国师差点做火入魔,你的婢女都已经招了,你还不认罪?” 一块令牌被扔在姜韵初脚边,正是阿月给她的那一块。 姜韵初不可置信望向皇后身侧的阿月,可阿月却躲闪着不敢看她。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皇城,她唯一信赖的人也背叛了自己。 什么外祖父闯瞭望殿,一切不过是骗局。 姜韵初挺直的腰一点一点软了下去,她低笑了一声,眼泪却瞬间流了下来:“多可笑,我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会落到这步天地? 她不过,是爱了一个人。 姜韵初没有辩解,落入他人眼中便是默认罪责。 “既已知罪,便该伏法。传朕旨意,六公主姜韵初目无法纪,为祸国本,按律杖责三百三十杖,拉下去行刑!” 三百三十丈,一个正常男子都撑不过。 姜韵初心脉受损,这板子打下去,必死无疑。 可她却没有半点波动。 只遥遥望着陆时洲,过往一幕幕闪过,每一帧都定格在他冰冷的背影。 无论她做了什么,无论她被怎么样,他都不会在意。 就算她死在他面前,他应该也不会有半点波动吧。 算了,就这样吧。 不爱便不爱。 死便死吧。 姜韵初被侍卫架到高高的台阶上,刑罚官举起血红的木杖:“打!” 姜韵初闭眼,与此同时,一道苍老穹劲的声音自宫门口传来:“慢着!这罚!老夫来领!” 姜韵初睁眼回头望—— 那鬓发凌乱,风尘仆仆奔来的分明是本该戍守边关的外祖父! 第7章 气绝 明明已经心冷心死。 可这一刻,姜韵初看着外祖父一步步走来,时光好像一下回到了从前。 当年,他也是这样走来,张开有力的臂膀,笑哈哈抱着她,对她说:“汐汐,外祖父来接你了!” 光阴如梭,一梭又去一梭。 旧了当年的记忆。 老了当年的人。 如今,姜韵初看着眼前已然鬓发灰白,身躯也已经年迈的外祖父。 热泪瞬间夺眶而出:“您不该来……” 臣子戍守边疆,无诏不得入皇城,父皇一定会借机责罚。 果然,一脸怒容的云皇走出,斥责道:“楚南!你身为戍边将军,却知法犯法,私自入京,可知罪?” 可外祖父却只是撩袍跪地:“臣知罪,但臣孤苦一生,早年丧妻中年丧女,如今只剩下六公主这么一个血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