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对应,一来一回。 终究是真真切切做到了,两不相欠。 尘世间的因果已了。 余嘉真掐诀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浑浑噩噩往前走,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回家。 即便是死,她也要死在太清宫。 待走到山脚下,还未踏上台阶,她力气终于耗尽,重重跌落。 激起一地纷乱的雪花。 余嘉真蜷缩在雪地中,像一只濒死的小兽。 终究还是……到不了家吗? 唯一遗憾,便是至死都没能再见师父一面。 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师父,我一定不再任性,别不要我。 她胸口鲜血氤氲出一朵血红的花,艳得好似黄泉之畔盛放的曼殊沙华。 余嘉真眼角,一滴清泪滑落而下。 漫天大雪中,有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撑着伞缓缓走来,停在近前。 那油纸扇往上一抬,露出一张清雅似谪仙的脸。 如画一般,万物黯然失色。 他抬手抚上余嘉真脸颊。 余嘉真只觉鼻尖似有清冷梅香传来。 她竭力睁开眼眸,已经有些涣散的瞳孔骤然扩大。 来人一头白发,容颜却年轻至极,一双眼眸带着看透万物沧桑的悲悯。 她挣扎着开口:“师……父。” …… 国公府。 产房门打开,稳婆抱着个孩子兴高采烈出来:“恭喜将军,恭喜老夫人,是个小公子!”9 谢夫人“哎哟”一声,忙疾步上前将孩子抱住亲了又亲。 席郁尘冷峻脸上染上浅淡笑意,心口却莫名一疼。 他脑子里闪过余嘉真凉薄淡漠的眼:“孩子生下来,我们两清。” 房内血腥味浓重,席郁尘看了一眼,笑容淡去。 有人讨好道:“将军要进去看看夫人吗?” “什么夫人?”席郁尘容色冷淡,“这将军府只有一个夫人,便是余嘉真。” “待柳如涵出了月子,就称病送到庄子上去养!” 所有人都愣住了,尬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 谢夫人蹙眉劝说:“锦安,怎么说她也刚为你生了个儿子。” 席郁尘深深看了她一眼:“母亲,孩子以后便由您教养,国公府有后,往后就不要再插手我与芷烟的事情。” 谢夫人不满:“你还惦记着那个下不了蛋的母……” “母亲。” 席郁尘脸色沉下打断,又一字一句告诫:“莫要再挑战我的底线。” 接着,席郁尘匆匆往余嘉真所在的院落走去。 可院子里安安静静,哪里还有半分余嘉真的影子。 大雪早已掩埋所有痕迹,像是从未有人来过。 他眉头紧蹙,余嘉真受了伤,身体又虚弱,还能去哪儿? 目光转向城外,他眼眸凝住——太清宫! 刚欲往外走,宫内来人传旨。 “谢将军,陛下宣您入宫。” 席郁尘只得强逼着自己调转脚步,匆匆入宫。 紫宸殿内。 席郁尘跪在地上。 隔着屏风,一道浑厚带着帝王威严的声音传来。 “清尘真人近年来闭关,不再过问世事,已向朕主动提出退让国师之位。” “根据真人夜观天象指示,新任国师已出现,七日后,朕将前去太清宫观礼新国师继任,护卫方面便交给谢卿。” 席郁尘心念一动,恭敬行礼:“臣领旨。” 刚要退下,又听皇帝意味不明道:“听闻爱卿麟儿诞下,恭喜,赐玉如意一对。” 席郁尘一愣,垂眸谢恩:“臣谢陛下!” 走出紫宸殿,雪已停下。 寒风袭来,席郁尘忽然有些不安。 但转念,那抹不安又被按了下去。 他与柳如涵没有任何感情,会有孩子,也是因为边疆大捷的庆功宴上喝多了酒误事。 虽阴差阳错,但传宗接代的任务也算完成。 以后母亲不会再逼迫于芷烟,京中众人也不会再对着余嘉真指指点点。 待他参加完国师继任大典,再向芷烟解释清楚一切,她一定会原谅的。 毕竟他们有那么多的美好回忆。 席郁尘看向太清宫方向,低声呢喃:“芷烟,等我来接你。” 七日时间转瞬即逝。 这一日天刚泛白便万丈红霞,迎来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辰时三刻,天子出行,百姓避让。 到达千秋山时,太阳已高悬,照得人暖融融的。 山下早已围满了前来观礼的百姓,太清宫此刻已被羽林卫围得严严实实,只有达官贵人可进。 席郁尘巡视完,确保再无疏漏,往回走时便听见百姓纷纷感慨。 “你们说新国师到底是什么身份?竟让陛下亲自去观礼。” “不知道,只听闻很年轻,如此年轻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是令人羡慕。” 又有人叹道:“有何好羡慕的,当国师须得断绝自己的七情六欲,不能娶妻生子,终其一生,只能为百姓万民而活。” 席郁尘莫名烦躁。 若不是这新国师,他早已将芷烟接回府中。 何至于整整七日都走不开,只能写信。 只是七日过去,他却从未得到回信。 这是余嘉真第一次如此无视他。 席郁尘紧张中又有一丝隐隐不忿,他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他们两个的未来吗? 就连余嘉真在国公府行巫蛊之术此般大罪他都替她瞒了下来。 他们夫妻之间,有什么不能好好说。 一道沉闷庄严的撞钟声骤然响起,引得人心潮都浮动起来。 紧随而来的,是礼官高昂悠长声音。 “吉时已到,请新国师登上祈星台,接陛下赐福!” 一道身影缓缓走出大殿,拾级而上,身披一袭华贵无匹的白色道袍。 席郁尘下意识抬眸望去,待看清高台上那张脸。 他身躯狠狠一晃,就见余嘉真站在祈星台。 对天下百姓朗声许诺。 “日月山川为证,我余嘉真立誓,将秉承天道接任国师之位,斩七情六欲,护大晁百姓。” 第11章 祈星台上。 余嘉真恍如神女,神色清冷似迢迢星月。 她目光扫过台下众人,落在席郁尘身上时却只是淡淡一瞥,毫无半分波澜。 席郁尘心乱如麻,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几乎就要冲上祈星台去。 然而他脚步刚一动,皇帝威严冷冽的声音传来:“看住他。” 席郁尘身躯一颤,看向皇帝的目光透着慌乱,声音嘶哑无比:“陛下!” 皇帝神色依旧从容:“安静看着,任何人若破坏了国师册封仪式,朕都定不轻饶。” 席郁尘心念一转,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皇帝早就知晓新任国师是余嘉真,所以才会拖住自己,不让自己上太清宫,也不让自己见到余嘉真。 只是他为何要如此? 席郁尘看着余嘉真,脑子里突然想起那些百姓的话:“当国师须得断绝自己的七情六欲,不能娶妻生子,终其一生,只能为百姓万民而活。” 忽而又想到孩子出生那天,她释然解脱地笑…… 席郁尘眼眶通红,脑海中绷着的那根弦将断未断。 蓦地,他竟怨恨起来。 怨恨瞒着他的陛下,怨恨那个刚出生的孩子,甚至怨恨余嘉真。5 他已经将柳如涵送走,明明一切即将可以重新开始,她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他。 多年不曾显于人前的清尘真人也终于出现,一出场便迎来一阵惊呼。 他一袭白衣,清韵无比,容颜似仙人一般。 原本雍容高贵的余嘉真含上一抹浅笑,单膝跪下行半跪之礼。 高台上,清尘抬手抚住余嘉真头顶。 余嘉真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清尘眼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