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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兀自立着没有回话。

她又一次朝谢玉的斗笠伸出了手。

但这一次谢玉没有箍住她的手腕。

她踮起脚尖,她的双手握住斗笠边缘轻轻地抬了起来。

谢玉的脸就那么暴露在眼前。

那真是一张如白玉般的脸呐!

如那夜月色里所见,真是如山水般俊秀干净的人呐!

可是,可是她的眼眶莫名地湿润起来。

她在谢玉眉心看见了与她一样的红痣。

她踮着脚伸手去摸那颗红痣,也不知为何,眼泪蓦地就淌了下来,“你怎么......会与我一样啊?”

谢玉的神情百般复杂,他只是抬手给她抹了泪。

小晓期盼着他能告诉她一个因由,一个答案,但他压低了斗笠,良久都没有说话。

他不说,必是此时不能说。

不能说,或不必再说。

他不说,小晓也不再逼他。终究说与不说,她都要进长陵这道城门。

她欲言又止,到底是拢紧袍子,转身走了。

她朝着城门走,听见谢玉的马在身后逡巡不前,哼哧哼哧地打着响鼻。

她转身回眸,借着火光与天地之间的雪色,见谢玉仍旧牵马立在原地。

那白色的衣袂在风雪里翻飞。

她心里空落落的,“谢玉,以后还会再见到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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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谢玉说,“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低低的,“谢玉,我一个人害怕。”

她不该说自己害怕,她说了这样的话,是想要谢玉如何答她呢?

若谢玉说,那不要进长陵,不要回兰台,江南春色极好,你可以与我一起去看。

若他说了这样的话,她果真便能不进长陵,不回兰台,果真便能与他一起去楚国了吗?

她知道自己不会。

所求的也不过是个安慰。

就像大表哥告诉她,“小晓啊,不怕,朝着大梁走。”

谢玉大抵也是懂她的吧?

因为他也说,“不怕。”

他还叮嘱,“进了城,先去取药。”

小晓含泪冲谢玉破颜一笑。

她也给自己打气。

小晓,不怕。

第202章押送

一进城门,便立即被长陵守军接管了。

她转头去看谢玉,夜色无涯,谢玉一人一马立在风雪之中。

那斗笠之下的人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呢?

他或许在想,今夜该去何处安顿,明日又该何时起程。他将从这一片冰天雪地里动身,回到那方烟雨迷蒙四时充美的沃土。

听他说,那里春色极好。

小晓冲他笑着。

黑沉沉的城门长长地吱呀一声,被人推着慢慢地阖上了,谢玉的身影也就慢慢地消失在了城门之外。

她想,但愿有生之年还能再见谢玉。

也但愿有生之年,能与他同去江南。

看那里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说,水里的都是稻米莲花,山里的都是青竹绿茶。那里的人是不是都住青砖瓦巷,是不是都乘乌蓬轻舟。

腕间脚踝霍然一凉,被人锁上了沉重的镣铐。

没有人管她有没有发热,也没有人给她买汤药,核实了身份后,当晚便被押进了城墙里的牢房。

小晓是第一次知道城墙里也有牢房。

狭小逼仄,没有窗子,没有矮榻,落脚处铺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稻草,这暗沉潮湿的地方唯有一盏油灯摇摇晃晃地亮着。

缺了口的破陶碗在一旁歪着,也不知多少人用过了,大抵也不会有人为犯人清洗,因而还留着经年积攒下来的食物残渍,黑油油的叫人发呕。

她拖着冰凉沉重的铁镣铐,裹紧了谢玉的白袍子,靠着墙角缓缓坐了下去。

她告诉自己,没什么忍不得的,到底是能暂避风雪的地方。

牢房镣铐算什么,刀山火海也要走一遭。

与谢玉离别的第一个夜晚就在长陵城墙的牢房里挨了过来。

发冷、发热。

复又发冷,复又发热。

昏睡、惊醒。

复又昏睡,复又惊醒。

也不知昏睡多久,亦不知醒来有多少次,她裹紧袍子咬牙挨着,待挨到长陵城内开始鸡鸣狗叫的时候,便有人来带她上路了。

一辆专用来押解要犯的马车,狭小密不透风,周身无一丝缝隙,连个小窗都没有。

她想,不透风好啊,不透风便能把这十一月的风雪挡在外头,那便能让她活着到蓟城去。

她被长陵守军推搡着上了车,两副镣铐冻得冰凉,上车的工夫又重重地往身上砸去,砸得骨节生痛。

仓皇间裹在身上的袍子险些被人踩在脚下,她死死地抓在手里,一分也不肯放松。

不是什么锦衣华袍,但真正属于她的东西不多,她要带走。

咣当一声,马车也落了锁。

她知道这世上尚还活着的人,除了沈宴初与谢玉再不会有人待她好,因而对于旁人施加的苦难、苛待、凌虐也并不会寒心难过。

好,自然是最难得的。

不好,才是这人世间最寻常的事。

她懂得这个道理,因而心里不会有什么不平。

押车的燕人已经打马起程了,轮子辚辚滚转得飞快,小晓在那狭小的马车里摸索着盖紧了袍子,回头去望,却望不见长陵城门在什么方向。

她心里说,谢玉,我就要走了。

你也动身去江南了罢?

那里春色极好,必不会似燕北这般寒冷。

押车的燕人昼夜不停地赶路,她就卧在马车里面昏睡,几乎没太有十分清醒的时候。

往往是被人叫醒了给几口吃的,他们给她什么,她便吃什么。

给干的掉渣的胡麻饼,她便吃干的掉渣的胡麻饼。

给凉到牙齿打战的凉水,她便喝凉到牙齿打战的水。

她分外地想念那一夜的烤番薯,烤得香甜流油的番薯沿着喉管入了腹,烫得她的嘴巴肚皮又热又暖。

她也分外地想念那一锅萝卜炖鸡,他把鸡肉炖得软软烂烂的,放足了佐料,清甜的萝卜咬一口也全都是浓郁汤汁的味道。

他那只宝贝小罐子可真好呀,内里盛满了盐巴与胡椒,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香草。她想,以后她也要有那样的小罐子,也要装满盐巴胡椒,也要盛许多香草。

再遇见谢玉的时候,她要与谢玉比一比,看谁的小罐子香料更好,看谁炖出来的鸡汤更鲜美。

她想,总会有这样的机会。

也许只要半年,也许一年,也许两三年后就有这样的机会。

她也分外地想念那一夜的火炕。

穷冬烈风,大雪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

可正因了那些曾有过的“好”,因了要去江南的念想,因了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有那么一股劲儿一口气始终在撑着她,就足以使她挨过如今的艰难困厄了。

她心里的人说,小晓啊,小晓,你要挺过去,你要挺到大表哥平平安安地回大梁。

他用命救你,你也要活着救他。

过一座郡城便换一拨押车的人,她也只有在换人的时候才能下这密闭的马车。

她靠着谢玉那件袍子熬了多日,原本是月白的颜色,早就脏的不成样子了。

她竟没有死。

没有死便撑着,熬着,咬牙忍耐着。

小晓清醒的时候想,早知道回去的路这么难,当初便不该往边关走那么远。

走的越远,回的越难呐。

再后来,接管她的人也不知换到了第几拨人马,她只觉得自己已然熬到了极限,靠着过往的好,靠着美梦靠着念想也再不能撑下去了。

就是在这时候,好似被人解开了镣铐,好似下了马车,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就只是无尽头的昏睡、昏睡、昏睡。

偶尔有意识的时候,好似有婆子在给她换衣裳,喂汤药。

她便想,如今已在兰台了吧?

若已在兰台,那便不必再受罪了。

她要尽快去见公子林轩,去求他放大表哥出关。

她既已经回来了,想必公子林轩不会再为难大表哥。

但真正醒来的时候却是在个十分陌生的地方,屋子不大,屋外人影幢幢,个个挎刀立着。

那便不是在兰台。

她大抵还在某一座郡县,某一处驿站,门外的也大抵都是押解她去蓟城的人。

而自己头痛欲裂,仿佛要炸开似的,身上浮软的并没有半分力气。

有个面善的婆子正在一旁的炉子上温药,见她醒来,赶紧端了水过来,也不说话,只是比划着要她喝。

断断续续的高热使她口干舌燥,她撑着起了身,接过羊角杯便饮了下去。

不久那婆子又端来了汤药,依旧比划着要她饮了。

黑乎乎的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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