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萧珩。
见谢清黎微怔,他轻笑着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我陪你去,你不高兴吗,怎么是这个表情?” 谢清黎回过神,有些不自在地摇摇头,“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去陪着若檀吧。” 昨天他就是因为陆若檀要回京了,才提出的和离,要说她心中不介意,那一定是假的。 萧珩低笑一声,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眉眼间多了些讽意。 “你倒是真贤惠,连自家夫君都能往别的女子身边推。” 谢清黎沉默了片刻,没接他的话,“她已经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写放妻书给我?” 萧珩眸光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道:“这些日子还要劳烦你照顾祖父,待他痊愈了再说。” 谢清黎本想说即便和离了,她也会每天来照顾祖父的。 可话到嘴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萧珩或许是觉得,和离后她再来国公府,处境会尴尬。 放不下,舍不得的,恐怕只有她一个人。 晋国公还昏睡着,脸色已经比白天时候那青灰的模样要好了很多。 谢清黎和守夜的小厮交待了两句,就跟萧珩一道回了房。 趁着萧珩洗漱的时候,谢清黎收拾好了被褥。 刚走到门口,就听萧珩沉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去偏房睡。” 萧珩顿了片刻,嗤讽一笑:“你连这些日子都等不了了?” 谢清黎转身,秀气的柳眉蹙起,“你既然要跟我和离,娶若檀为妻,她现在也回京了。再叫她知道我们同床共枕,岂不是让你们之间生出隔阂?” 心里怄着一口气,语气也就不那么温和。 萧珩不甚在意,“你今天对她说的话重了,明天去向她道个歉,若檀不会放在心上的。你忙碌了一天,别折腾了,睡吧。” 谢清黎又悲哀又好笑,眼眶不争气的泛红。 “我说的话重了吗?她阴阳怪气,讽刺我不知检点,辱我声名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她过分呢?” 萧珩的身形一顿。 见她一脸倔强,咬唇忍泪的模样,心中一软。 把谢清黎揽进怀中,他轻叹一声,“若檀心性单纯,有口无心,不是故意的。我领兵打仗的时候,也常常俘虏北狄妇人,难不成我和她们也有染?那些没有由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谢清黎挣了两下,没有挣开,“高门贵族,最看中女子贞洁。祖母她们,也会像你一样这样想吗?” 萧珩低笑一声,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耐心安抚:“你嫁的是我,又不是祖母。我都不介意,你在乎祖母的想法做什么。” 他语调轻缓,声音温柔。 可是他越这样,谢清黎就越苦涩。 这份温柔,很快就不再属于她了。 到了三更的时候,谢清黎听到门外有清浅的说话声。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才知道是晋国公醒来了,守夜的小厮来喊她过去看看,正和门口的丫鬟说明情况。 匆匆赶到主院的时候,老夫人身边的朱嬷嬷也到了。 晋国公双眼微睁,见谢清黎来了,笑着咳了一声,“好孩子,难怪当年去华隐寺的时候,人家说我会有贵人相助,看来是没骗我。” 朱嬷嬷已经把谢清黎驳回太医院的诊断,将他救回来的事告诉了晋国公。 谢清黎为他诊完脉,替他掖好被子:“祖父宅心仁厚,福泽延绵,您是我的贵人才对。” “你嫁给阿珩,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都能康复无恙,又救回我一命,一定是我们萧家上辈子攒了大功德,才能将你这个福星娶回来。好孩子,这枚玉佩你收着,府中没有人敢刁难你。” 谢清黎推辞不过,柔声应好。 她叫小厮去将早就备好的汤药端来,看着晋国公喝下去重新入睡,才悄悄从屋里退出来。 朱嬷嬷跟在谢清黎身后,送她回西院。 走了一段路,眼看着就要到西院了。 谢清黎对tຊ朱嬷嬷颔首:“祖母觉少,早上醒得早,您还要服侍祖母,早点回去歇息吧。” 朱嬷嬷面无表情,无甚波澜地道:“送了少夫人回屋,老奴自会回去。” 这位朱嬷嬷在国公府积威甚重,颇受晋国公和老夫人的器重,对谁都不假辞色。 说是国公府的半个主子也不为过,谢清黎也有点怵她,只得快步往前走。 二人无声到了走廊下,谢清黎突然停了下来。 萧珩背对着走廊而立,陆若檀坐在他身前的石凳上。 清幽的月光落在二人身上,交谈的声音顺着微风飘进谢清黎的耳中。 “珩哥哥,这些年我受了再多的苦,都咬牙挺着,就是为了能撑着回来再见你一面。可是没想到物是人非,你已经娶妻成家了。” “那时候我病重,祖母做主为我定下亲事,我也不知情,醒来时已经成定局了。” 陆若檀啜泣起来,“世人只会记得我被流放五年,女子清誉全都毁了,就连你夫人都这么认为,更何况是外人。珩哥哥,我不想让陆家因为我而遭受非议,心中也只有你一人,哪怕给你做妾,我也不愿意嫁给别人。” 萧珩的声音很沉稳:“你是陆家的女儿,无论怎么说也不会委屈了你自降身价,去做一个妾室。” “可是你夫人能愿意吗?按若檀的意思说,不如……” 谢清黎死死咬住下唇,心痛得只想立刻逃走,脚下却如同生了根一般动不了。 像是在等待铡刀落下的囚犯,只求一个痛快。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朱嬷嬷却冷笑一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嘲讽道:“不如叫少爷去同老夫人禀明,你与少爷私定终身,无媒苟合,要将救了国公爷性命的少夫人休弃回家,迎你进门?” 谢清黎怔然。她没想到朱嬷嬷竟然会出声,对陆若檀如此不客气。 萧珩和陆若檀立即回头,清楚地看到了站在走廊下的谢清黎和朱嬷嬷,陆若檀那张清丽娇俏的小脸当即变得煞白。 “朱嬷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朱嬷嬷面无表情,根本不吃她这一套:“表小姐是不是这个意思,老奴并不在意。你既然还没出阁,就不该在半夜和男人私会,求着当人家的妾室。陆家或许没教过你规矩,可这儿是国公府,你不懂的规矩,我来教你。” 这话像一记耳光,扇得陆若檀羞愤难当。她当即就浑身颤抖,捂着脸哭着跑了。 朱嬷嬷也不多话,对着萧珩点点头,就板着脸离开了。 只剩谢清黎和萧珩二人相顾无言。 萧珩立在院中,眸光定定,许久后才问道:“祖父还好吗?” 谢清黎喉中像是塞了团布,哽得她呼吸滞涩。 她颤声道:“萧珩,这些年我没有做过对不住你的事,你真的要如此羞辱我吗?” “羞辱”二字落在萧珩耳中,让他心中陡然生起一股火气。 “羞辱?你知道什么叫做羞辱吗?是你明明已经成亲了,心中却对另一个人念念不忘,这才叫羞辱。” 如果不是他无意中看到谢清黎的手札,看到她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她的大师兄。 萧珩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原来谢清黎温婉如水的性格里,竟然有那样浓烈炽热的想念和情意。 她的柔情似水,体贴入微,原来都不过是心猿意马。 对他而言,这才是羞辱。 谢清黎红了眼,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他说的那些,不正是他对陆若檀的思恋吗? 他都知道,他只是不在乎她。 回了房,谢清黎到底还是去了偏房睡,只不过这一次萧珩没有再阻拦。 第二天一早,谢清黎照例去向老夫人请安。 不知道昨晚的事朱嬷嬷有没有和老夫人说,谢清黎并没有在主院见到陆若檀。 见她来了,老夫人将桌上的帖子递过来,“你来得正好。昨天你走得早,云福郡主送了帖子来,邀你去参加她的诗会。若檀才回京,你带着她一起去认认人吧。” 谢清黎不解:“云福郡主?我和她并不认识,郡主怎么会给我递帖子?” 老夫人露出淡淡的笑意来:“阿珩此次击退了北狄进犯的军队,军功已经是够了。陛下圣恩,即日便要下明旨,封他为大将军了,郡主要同你交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谢清黎还是没有伸手去接,“并非孙媳不愿意,只是我对作诗一窍不通,去了只怕会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说是诗会,不过是京中勋贵人家的女子见面消遣,并不非要吟诗作对。郡主邀你,你要是不去,往小了说是不知好歹,往大说就是藐视皇家。”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清黎只得将帖子接过来。 给晋国公诊完脉,重新调整了药方。 她正准备去谢兖的医馆,就见程太医提着大包小包进了院子。 身后还跟着,那天见过的洛太医。 见到一脸疑惑的谢清黎,程太医老脸一红。 随即梗着脖子扬声道:“那天我自负医术高明,曾经与娘子立下赌约,如果你真能救回晋国公,我便磕头奉茶,拜你为师。老夫一诺千金,从来不屑做那言而无信之人,今天就来兑现诺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