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老天爷看在他是童子鸡的份上,下辈子再让他投个好胎? 如果投个好胎,能不能长得孔武有力一点,回头遇着了李大侠,也好让她一见倾心不是? 一盏茶过去了,两盏茶过去了,偌大的宫殿里没有一丝声音,连空气都凝固的。 世上有很多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的人,但不包括地上的三人。 三人都有软肋。 当冷汗将他们的里衣都打湿时,书案后的赵彦洛才抬起头。 “都抬起头来。” 三人不敢违令,一起抬头。 赵彦洛看着其中一张脸,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封子非一看皇帝蹙眉,最后一丝侥幸也无,面色刹那间煞白。 裴笑在心里哀嚎:完蛋,死定了。 容卿宁的脑海里却莫名的浮现出一副画面,儒雅的男子手拿刻刀,一笔一笔在白玉上刻下“陶陶”二字。 他两条眉很平和的舒展着,什么千里江山,什么万世伟业,似乎都不如眼前的这一方白玉来得重要。 她心里反而生出了一丝侥幸。 侥幸最后坐在龙椅上的,不是他,若是,他到死只怕那两条眉都舒展不开来。 想到这里,容卿宁鼓足勇气,挺起胸膛,“陛下召民女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民女? 赵彦洛望着她,无声冷笑。 这冷笑颤动了容卿宁的眼睫。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到这里,她终于切身体会到,为什么他宁肯死,也要冒险反一反。 是因为不想做这个砧板上的鱼,生死都由上位者拿捏着,半分由不得自己。 “这是他最后的一点傲骨,我是他唯一活着的女儿。” 容卿宁在心里对自己说了这样一句话后,坚定开口。 “我一介孤女,既无作奸,又无犯科,敢问陛下,为何冷笑?” 赵彦洛并不说话,肥胖的手指一下一下点在书案上,仿佛是地狱里的阎罗王,手指一点,判定凡人生死。 长久的沉默,就像钝刀子割肉,一刀一刀凌迟着容卿宁好不容易滋生出来的勇气。 她终于发现,自己空有一腔傲骨,却没有与上位者对峙的资本。 皇权之下,她只是一只蝼蚁。 容卿宁脸上细微的表情,瞒不过高高在上的赵彦洛,当看到她眼睛闪过一丝惶恐时,赵彦洛终于开口。 “你说为何?” 四个字,容卿宁心里反复揣摩了好几遍,才回答道: “民女不知。” “好一个民女不知。” 赵彦洛面色阴郁,声音冷沉:“死字怎么写,知道不知道?” 话落,三人的身体同时一颤。 小裴爷甚至感觉脖子上一凉,吓得整个人伏倒在地。 容卿宁余光扫见,眼睛里泛起了些许红光。 怪不得赵家的人个个都要争那位子,那位置是天下人的主宰,便是抄家灭族,也要道一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死最初的写法是活人跪坐在枯骨之旁,后来小篆整齐化,写作‘死’。” 她声音说不出的悲凉。 “死,澌也,人所离也,意思是精气穷尽,人的形体与魂魄相离,也意味着生命终结。 死与生不可调和,故又引申为势不两立,如‘死敌’、‘死对头,’‘你死我活’。” “你还说漏了一点。” 赵彦洛眼中寒光一闪而过,一字一句:“死,还可以用来表示道路堵塞,如‘死路一条’。” 掌心的冷汗即刻再度冒出,容卿宁面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深思半晌,决定放弃任何铺陈算计,因为算计的再精准,也没办法算计一颗帝王要杀她的心。 只有听天由命! “我小时候跟养我的祖父天天爬山,有时候山上大雾,会迷了路,我们爬着爬着就到了悬崖边。 第一次走到悬崖边,我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问祖父该怎么办?” 她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 “祖父指指身后,笑道:身前无路,身后有路,大不了我们往后退呗。” 赵彦洛目光冷冷逼视:“能退到哪里?” “高山,林间,草原,湖泊,大海……何处不能退?” 容卿宁迎上帝王冷沉的目光,忽的叹了口气。 “我祖父还说,孩子啊,做人别念心,我们不可能什么都有;但也别灰心,我们不可能什么都没有,老天都看着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含着笑,言语中带着一点讽刺的意味,看得赵彦洛微微一愣。 这表情多么熟悉啊! 曾几何时,那人也是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表情,说着石破天惊的暗语。 赵彦洛目光依旧冷冰,“如此听来,你祖父倒是个识相的人。” 容卿宁不喜欢“识相”两个字,这两个字辱没了晏行这一生的风骨。 她声音带出些悲愤。 “我祖父并不识相,正因为不识相,才被贬官到蛮荒之地,但他从不后悔。他常说庙堂之高,有危风;江湖之远,有自在。” 赵彦洛看着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双目涌上一些复杂的神色。 许久,他突然唤一声:“孙进忠?” 孙进忠从外头一直跑到皇帝的身侧,“陛下?” 赵彦洛抬起手,孙进忠忙用力将他搀扶起来,又将一旁的龙杖递过去。 赵彦洛拄着龙杖,一步一步,极慢的向容卿宁走来。 迫于帝王的压力,容卿宁只能伏下身子。 他走到近前,顿足,垂首,声音寡淡道:“你祖父的话错了,庙堂之高,有妖风;江湖之远,有命在。” 容卿宁不敢置信的抬起头,赵彦洛已经转过身,向内殿走去。 他走得还是很慢,龙杖每一次点在地上,就像是敲在了容卿宁的心上,敲得她和身侧的两人冷汗涔涔而下。 裴笑望向封子非的眼珠子都在颤抖:啥个意思,陛下放过容卿宁了? 封子非苍白的脸色透着劫后余生的青灰,无声点点头。 哎哟我的菩萨哎! 裴笑眼泪都滑了下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伸出胳膊碰碰容卿宁。 神婆啊,咱们不用急着去投胎了,有救了,终于有救了啊! 容卿宁完全没有察觉,她惊诧的目光始终落在那抹明黄的背影上。 为什么放过她? 因为她是女子? 还是因为她借晏祖父的口,说的那几句话吗? 不应该啊! 第九百三十章孤寂 回程坐的,依旧是锦衣卫的马车,马车里的气氛比来的时候,还要凝重。 九死一生后,没有人能松出一口气,恰恰相反,三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 封子非大掌落在裴笑的颈脖间,他决定有些话还是尽早说出来的好。 “明亭,刚刚陛下的意思,你可弄明白了?” “我又不傻,当然明白,皇帝让容卿宁离开京城,永远不要回来,否则就……” 话一顿,裴笑心脏霍然被狠狠撞了一记。 “你要陪着容卿宁离开?” 封子非点点头。 不仅要离开,还要尽早离开,最好在三五日之内,拖一日,就多一日的夜长梦多。 “那我呢?”裴笑问。 “这就是我下面要对你说的话。” 封子非勉强笑了一下。 “明亭,我和容卿宁终归是两个人,一条命,但你和我不一样。裴叔、裴婶养你一场不容易,生恩养恩你必须要报。 你是长子,将来能继承裴家家业,又有怀仁帮衬,仕途上也不会差,没必要跟着我们东躲西藏。” “谢五十,你说这话的意思是……让我不要跟着你?” “是没必要跟着,你我兄弟之间,能有这么小二十年的时间,足够了。” “哪里小二十年,分明才十年。” 裴笑的脸整个塌了下来,“前面那个是谢三爷,不是你谢五十。” 封子非苦笑:“谢三爷就是谢五十,谢五十就是谢三爷,没什么区别!” “什么叫没什么区别?” 裴笑出奇的怒道:“谢三爷就是个病秧子,从不会用他的小甜嘴哄我,也不会叫我祖宗,更不会陪我干这个,干那个。” “裴明亭。” 容卿宁突然开口:“既然你舍不得,那就放下京城的一切跟我们走,你在封子非身边,他多个说话逗笑的人,我乐意还来不及。” “你……” 裴笑狠狠的剜了容卿宁一眼。 就你会打蛇打七寸,我也要走得了呢! 滚开,不想理你这号人! 裴笑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封子非,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就算我同意,怀仁也不会同意的,他的左臂右膀是我们,我这条胳膊就是个废的,你才是重头戏。” 这是大实话,也正是封子非担心的。 自打和怀仁交好起,他就在暗中帮着怀仁做事,好事做过,坏事自然也做过。 十年时间,他怀里揣着多少怀仁的秘密。 秘密这种东西,最让上位者放心的是死人,怀仁和他十几年好兄弟,杀他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