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回到房中还没睡上两个时辰,就被门口‘哐哐’的砸门声再次惊醒。
漆黑的夜,天还没亮,此时正是人困意最浓的时候。 她闭着眼听见霍楠已经答应着去开门,便趴在床上昏昏欲睡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霍楠客客气气的跟来人交涉了一会儿,关上大门,脚步轻点着快步往后院赶来。 姜梨认命的起身,闻声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看来今晚这觉注定是睡不成了。 她打开门时,霍楠正要叩门,“表小姐,方才来的人是官差。说是西山那边山顶碎石滑落,砸了下面的镇子。眼下镇子里的百姓伤亡惨重,官府紧急征用城中医士和药材,让我们收拾一下跟着他们的车马一起去救人。” 他们说话间,冷溪打着哈欠从房里出来,听他说完,纳闷的问,“碎石落地能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咱们这么远都能听到,那得是多大的石头!多高的山!官府的人拿我们当傻子哄嘛?” 这个说辞确实牵强了些,想必其中真实原因无法与外人道。 “他们不说一定有不能说的理由!反正现在是他们邀我们过去,收拾收拾,咱们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们三人按照官府的要求,将店里能用得上的药材、棉布、绑带,都分类装好。 官府派了马拉的板车来接,他们三个蜷缩在车尾,一路摇摇晃晃的出了城门,向西行去。 姜梨仰面靠在药箱上,这才发现今夜无月,就连星星也没几颗,晚风吹得路旁的树林哗哗作响。 要不是官道上车轮滚滚此起彼伏,依稀能瞧见后面车马如龙、人影错杂、火光窜动,不然凭他们几个人,行在这样的路上心里也打怵。 姜梨不禁纳闷,一个小镇而已,怎么会需要这么多人来救! 半个时辰后,东方泛白,晨露熹微。远处的镇子烟雾弥漫,忽浓忽淡。 老远能瞧见有士兵正两两一组,往外抬受伤的百姓。 小镇入口处哭声震天,地上铺满了草席,两边的简易凉棚里,尸体放在一边,伤者被放在了另一边。 纵使姜梨是江湖出身,这辈子也从未见过这么惨烈的景象,她站在原地,惊得整个人都说不出话。 镇子里大大小小的碎石铺了一地,压塌了房屋、损毁了街道,空气中还有木材燃烧后浓重的烟味,好像还夹杂着一丝火药的味道。 霍楠寻了机会,凑过来朝姜梨小声道,“这些碎石明显是有人用火药炸山,导致大大小小的石块从上面坠落,而且我看这些伤者里好像还有军中的士兵,尸体那边好像也有!” 姜梨凝眉点了点头,“先救人吧!若是能打听,私下问问情况,剩下的一会儿再说!” 火热的太阳渐渐挪向正中,不一会儿就烤得人脊背发烫。 这镇子瞧着规模不大,人却异常的多,瞧他们的衣着便能区分出,这里的士兵要比百姓多一倍。 虽然前面不远处就是他们云秦的京畿重地,但也不至于安排这么多人做前哨吧! 姜梨正蹲在地上用新磨好的木条帮一个伤者矫正腿骨,只见地上突然出现一个宽大的人影,将她身后的阳光挡得严严实实。 “姑娘从夜里一直忙到现在,吃点东西歇一会儿吧!自个的身子也得顾啊!” 姜梨没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手上快速的给面前伤者腿上死死的打了个结,收拾了药箱正要站起来,突然腿上一阵酥麻,整个人向前一趔趄。 程闫亭反应极快,一只手从身后将姜梨整个人拦腰提了起来,一手拿着油纸包裹的油饼和水囊,转身往一旁的休息棚走去。 众目睽睽之下,姜梨就这样被他提着,面上十分尴尬,忙挣扎着小声道,“你快放我下来!” 程闫亭难得听话的将她放下,搀着她一瘸一拐的进入凉棚里休息。 眼下伤者都已经得到了医治,士兵们仍在镇子中搜寻。 姜梨吃着他带来的油饼问,“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最怕尸体嘛!” 她还特意给程闫亭指了指远处停放尸体的凉棚,有的尸体血迹斑驳,更有甚者面目全非、残破不全,“看!那边都是!” 程闫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眉头紧蹙,紧咬着后槽牙,很快别过脸不忍再看。 “今天早上我听说城中所有的医士都被带到这里救人,我到乐康堂一看,你果然也被征调了,所以就想着来找你!没想到是这样的场面!” 不远处的空地上,炊烟袅袅! 程闫亭自掏荷包,将城中的油饼、粥铺的摊子直接连锅带碗的运了过来,摊主手上忙活着刚出锅的吃食,正逐一分发给在场的众人。 这些事他作为一个闲散的世家儿郎本可以不做,但此刻他偏偏出现在这,安排好一切悄然的躲在人后。 姜梨大多时候总是看不懂他,你说他善良吧,他又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暗地里也不知道到底在盘算什么。 平日里小事上又磨磨唧唧,在大事上却没见含糊过! “多亏你来了!不然我都要被饿死、晒死了!没想到给官家干活,竟然不供饭吃!真是没天理!”姜梨咬着饼,嘴上聊着闲话。 程闫亭慌张的扫视着周围的情况,压低了声音、面上严肃道,“你小声点!这话要是让这些官兵听见,小心把你当成反贼抓走,到时候别说我不救你啊!” “实话还不让说!真小气!”姜梨猛灌了口水,继续道,“那些不是你兄长营里的士兵吗?” “在云秦不是穿铠甲的就都是我哥的手下!他们是辅国将军刘之尧的人!” 姜梨故意惊讶道,“你们云秦原来不止一个将军啊!” “你还真是江湖不过问朝堂!”程闫亭不吝啬的嘲讽了她一句。 “那你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他们铠甲上的徽印不一样!” 姜梨点头‘哦’了一声,“辅国将军这个封号,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他跟我父亲一样,都是国舅,也一同上过战场!六皇子周楚映是他亲外甥!” 姜梨突然笑道,“你们云秦的这几位皇子,母族好像都不一般!那五皇子呢?应该也有一个了不起的舅舅吧!” “你这猜得没错!他舅舅是当朝宰相赵书澈!” 姜梨忍不住冷笑的故意道,“这感情皇子们想上位,都得比舅舅啊!那这么看的话,你那个三皇子表哥在这方面有点吃亏!” 程闫亭嗤笑她,“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专程来我们云秦就是为了来操心的!” “可不是嘛!”姜梨拿出怀里的帕子擦了擦手,“你说我一个制毒杀人的,大半夜的被拉来救人!这不是操心是什么?” “谁让你开的是医馆!”程闫亭低声揶揄她。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世家大族想要兴旺不衰,祖祖辈辈都得仔细经营、小心谋划。 赵家也好刘家也罢,甚至连他们穆家都是如此。 那日姜梨在窗外听程闫亭在席间叫了一句‘刘大公子’,难道此人就是辅国将军刘之尧的儿子?可六皇子的表亲怎么会跟五皇子的人坐一块? 姜梨突然有些警觉,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昨晚她收到天元门那个掌门单林生入城的消息,想必他此次来,目的并不简单。 而这四周又都是辅国将军的人! 这一切不会是他们的手笔吧! 想到这,她不禁对身侧的程闫亭多了几分戒备! “这些百姓可真惨!夜里好好地睡着觉,没想到祸从天降!”姜梨闲适的解下襻膊,拍着裙摆上的尘土,偷偷的观察他的反应。 程闫亭以手支头望着西山,悠悠道,“这个镇子我以前来过,可没见过有这么多士兵,而且这个地方也不归刘将军管!我怀疑这西山上有古怪!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他突如其来的邀约,把姜梨弄得一愣,以为他有诈,本能的拒绝道,“我忙!走不开!” “谁说现在了!我是说半夜!”程闫亭特意强调,“我估计眼下这个情况,伤者人数太多应该会在附近就地安置,入夜未必会安排你们回城。” 姜梨费解,“你兄长人在朝中,难道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程闫亭摇了摇头,“听说今日早朝,皇上对此事只字未提!” “那我要是与你同去的话,不太好吧!万一涉及到你们云秦的机密,这西山不得变成我的埋骨之地了!” 程闫亭费解的看向姜梨,“你怎么突然还避上嫌了?初入昊都的时候,你可不这样!莫非你早就知道这山里的秘密?” 姜梨忙摇头喋说,不知。 程闫亭不信,“这不会是你干的吧!” “怎么可能!”姜梨矢口否认,“我只会制毒,不会制炸药!” “还说不是你干的!不然你怎么知道这是炸药所致?” 姜梨气结,压低了声音怒道,“你鼻子是摆设啊!这么浓重的火药味你闻不出来吗?” 程闫亭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果断的摇头道,“闻不出来!” 姜梨愤懑的挪开目光,咬着牙,深呼了口气,这厮分明就是故意要赖上她。 程闫亭狡黠一笑,用暧昧的语气道,“晚上……我来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