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逸川与顾云烟已经相处了好一段时间。 顾云烟对谢景尘的态度,他虽然不知内情,但也知晓她对谢景尘是避之不及。 他当即便会过意,拱了拱手道:“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皇叔。父王命我带家中两位妹妹出来逛一逛,那侄儿便就此告退,不打扰皇叔和长公主了?” 谢景尘却没想就这般放过。 起初他便是注意到了顾云烟的到来。 也清楚看见了顾云烟刻意躲藏的动作。 他心下有些无奈,不禁又自省了一番。 他谢景尘是有哪里对不住这丫头吗? 相识以来,他几乎对顾云烟有求必应,忧她所忧,想她所想。 后来即便顾云烟没开口,他也会主动去给她排忧解难。 就是对亲妹妹谢琬,他也没上心到这种地步过。 可此前顾云烟好不容易对他稍微软化了一点的态度,今夜不仅回到了原点,看起来还对他有些惧怕憎恨? 谢景尘心中生疑,面上却带着笑意,不容拒绝道:“相逢即是缘,既然都是为上元灯会而来,不若我们结伴同行?” 顾逸川一手背在身后按了按来安抚顾云烟,脸上同样笑得八风不动,推辞道: “皇叔辈分高,我们这些小辈可跟皇叔聊不到一块儿去。还是各逛各的,也免得拘着了她们小姑娘。” 谢景尘略带责备:“你半大小子一个,照看两个小姑娘岂能顾得过来?还是与我这长辈一道同行,想必恭王爷和恭王妃也能更加安心。” 如此这般,两人又互相推拉了几轮。 直到酒楼掌柜见几人就聚在门口僵持不下,又都气势非凡,一看身份便非比寻常,引得许多人驻足围观,恐生出什么意外,亲自来请他们一行人上楼进雅间再叙。 顾云烟也不想扰了人家做生意,无奈应承了下来。 她既然没有异议,谢景尘和顾逸川自然没有二话。 只有顾芊一个人身在局外,闹了半天什么都没捞着,也没弄明白 临了暗自嘟囔抱怨了一句: “所以早在这里吵个什么劲?害得本小姐连花灯都没瞧上几盏。” 第35章 等进了雅座,谢景尘这才记起,给谢琬介绍了一番恭王府三人。 到顾云烟时,他还特意多说了一句:“这便是你一直对好奇的顾云烟。如何,可是如我所说一般机灵可爱?” 这话一出,就连顾云烟自己都有些汗颜。 她脸上仍是不咸不淡,恪守礼仪又给谢琬见了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接着又恢复了一脸的意兴阑珊。 若要她说,她打心眼里不想和姓谢的两人同处一室,如今更只想着要如何能快点脱身。 见她这样,顾芊好似抓住了她的把柄错漏一般,突然就接了一句: “出门时长姐还好好的,眼下面色却这般难看,可是对座中之人有什么不满?” 顾芊的小心思,顾云烟再清楚不过。 不过是些上眼药挑拨离间的把戏。 可如今,她巴不得谢景尘和谢琬放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转到顾芊身上去,让她自己能离这对晦气兄妹远一点。 是以她只是不冷不热吐出一句:“云烟岂敢。” 没成想,顾逸川却意带警告看了一眼顾芊,为顾云烟打起了圆场。 他伸手探了探顾云烟额间热度。 随即面上露出几分忧心忡忡,道:“妹妹可是身子不适?都怪我,让你在冷风中站了这么久,不若我们这便回府,如何?” 接着,顶着谢景尘一瞬间仿佛要杀人一般的眼光,顾逸川一把将顾云烟抱起,便要带着她回家。 谢景尘忍无可忍,厉声喝止:“站住!” 接着,他好似察觉自己失态,又克制自己,端出长辈姿态温声道:“你与云烟到底只是名义上的兄妹,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拉扯可是不妥。” 顾逸川抱着顾云烟,只略微回了头,声音一如既往温润如玉: “皇叔有所不知,父王也曾向我提过,他对我分外满意。” “只是我到底半路过继到他名下,他总觉得和我不够亲近,是以还不曾在皇家玉牒上变更我的名分。” “若我有意,和府中妹妹生出了男女之情,到时我与他父子变翁婿,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 谢景尘面上神色彻底冷沉如霜。 顾芊见之便觉胆寒,一时也不敢再靠近巴结谢景尘。 又见顾逸川当真不管她,就这般离去了。 她气急跺了跺脚,神色惴惴向谢景尘和谢琬告了辞,追了上去。 没成想,有人比她脚步更快上几分,带起了一阵压抑的风从她身边经过。 …… 谢景尘截住顾逸川和顾云烟时,二人正在酒楼小门处,准备上恭王府的马车。 因为方才顾逸川语出惊人,连带顾云烟此时见了他都有几分不知所措。 又见谢景尘这般穷追不舍,顾云烟叹了口气,语带疲惫道: “谢景尘,我们单独谈谈。” 第36章 上元灯会人流如织,处处是火树银花,恍若白昼。 非要找个僻静处实是不易。 最后,顾云烟无奈请谢景尘一同上了恭王府的马车,由顾逸川在车外等候。 马车上,二人相对而坐。 谢景尘从容自若,好整以暇看着顾云烟。 顾云烟局促不安,尽力缩在角落。 她有些后悔这个在马车上谈话的决定。 此情此景,恰如她刚从刑部大牢被放出来的时候。 也是恭王府的马车,也是她和谢景尘两个人。 她以为自己终于赎完了罪,可以和他重修旧好。 后来等着她的,却是比牢中酷刑还要残忍的锥心折磨。 心头涌上一阵烦闷的窒息感。 她更加忍不住迁怒面前这个称得上“无辜”的谢景尘。 是她提出的“谈谈”,此时她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谢景尘先打破了沉默。 他真诚不解:“你很怕我?” 顾云烟闭了闭眼,苦笑道:“摄政王掌生杀予夺之权,捏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我岂能不怕?” 谢景尘冷哼了一声:“违心之论。你忤逆违抗我多次,我何时当真与你计较过?” 接着他缓下面色,叹气般道:“顾云烟,若你依然这般言不由衷,我们谈不出什么结果。” 顾云烟迟疑道:“那今夜……云烟斗胆再冒犯摄政王一次,还请皇叔恕罪。” 谢景尘颔首:“但说无妨。” 得了应许,顾云烟索性将心中憋了许久的话语疑问倾囊相告:“云烟一直不解,皇叔因何对我如此执着不舍,还这般宽宏大量?” 这回换了谢景尘略有迟疑,稍微思索了下措辞,他才道:“你我初见,我说曾在梦中见你,并非虚言诳语。” “自前年冬日始,有一女子频繁入我梦中,时而豆蔻年华言笑晏晏,时而二八年华哀声戚戚……我多方打探,终于确定你便是这梦中人。” 听完,顾云烟便有所明了。 谢景尘确实并非重生而来,却不知为何会隐约梦见前世的她。 她柳眉微蹙:“所以皇叔便因这梦中渊源,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想补偿我,便一直包容我帮我?” 她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讥笑的神情:“这可不像我了解的皇叔为人。” 抬手打断谢景尘将要出口的解释,她快速轻声道:“那我要告诉皇叔,我也做过一场大梦。” “梦中你指使你的好妹妹自戕也要陷害我,不仅害我受了两年牢狱之苦,还要把我送去西域和亲。最后,我却死在了和亲路上。” “临死前,杀手告诉我,是你不想让我活着到西域。” 说完,她自己有些恍然。 原来她已经可以这般平静地说起这些伤痛。 谢景尘拧紧了眉头:“这不可能,其中定有误会。” “你也说了,我要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为何还要这般大费周章反复戏耍你?” 顾云烟面色转为凄楚,自嘲一笑:“或许是你实在厌恶我对你的死缠烂打?” 她又想起前世,分明是谢景尘夺了她的清白,临了又嫌弃她残破肮脏。 那一晚,确实是她自甘下贱,竟然还敢对他心存妄想,指望有了夫妻之实,谢景尘便会舍不得再送她去和亲。 可她也不过是想把自己交给真正的心上人罢了,为这一夕之好,她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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