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绪知面容枯槁,撑着最后一口气望着门口。 她在等,等自己爱了一辈子的那个男人回来,见最后一面。 门口脚步声起,她眸中微亮。 进来的却是匆匆回来的仆人。 “夫人,侯爷尚在处理公事,让你再等上一等。” 杨绪知眼中微光霎时黯淡了下来。 等…… 还要等…… 顾衡尧,我等了你一辈子,这次,我实在是等不了了…… 杨绪知苦笑,一滴热泪随着合上的眼角流下。 最后那口气终究咽不下,却也没再吐出来。 “夫人!!” 侯府哀嚎哭成一片。 杨绪知意识再次醒来,是耳边传来熟悉的喊声—— “初儿?初儿醒醒!” 听见姑姑的声音。 杨绪知回过神,恍惚看清眼前一张国色天香的芙蓉面,眼眶一下湿润了:“姑姑,您是来接我入黄泉的吗?” 她自幼父母双亡,是姑姑将她拉扯大,甚至嫁入昌远侯府做续弦时,也带着她入了侯府。 哪料这话一出,却换来汤玉婵嗔怪一眼:“你这丫头,睡昏头了吧,快起来,今日要去商议你和世子的婚事了。” 杨绪知一下怔住。 侯府议婚,那不是二十年前的事吗?! 一个惊人猜想升起,杨绪知声音无比嘶哑:“姑姑,如今是何年何月?” “嘉安三十二年。” 轰然一下! 杨绪知身形僵住。 自己竟是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与顾衡尧成婚的前一年! 她跟顾衡尧的婚约来得并不光彩。 不过是她落水,顾衡尧相救,迫于世情压力,顾衡尧才求娶于她。 否则她一届孤女,如何能嫁给堂堂侯府世子?! 正因为如此,前世她在订婚后,过得如履薄冰,不敢出一丝差错,生怕叫侯府嫌弃了去。 可今生…… 正想着。 手背传来暖意,汤玉婵握住了她的手安抚:“你莫要紧张,有姑姑在,自会护着你。” 杨绪知心中倏然一酸。 经历一世她才明白,全世界真心真意对她好的,不过姑姑一人而已。 到达侯府前厅。 汤玉婵气势汹汹朝里走去,迎面却正撞见一个男子走出。 顾衡尧披着玄色狐裘,身形颀长,一派光风霁月。 见了汤玉婵,他立即拱手行礼:“母亲。” 前世魂牵梦萦,临死也没见到的人,就这么猝然出现。 汤玉婵回礼间,杨绪知完全失了神,竟险些被门槛绊住摔倒。 直到一双有力的手扶住她。 “小心些。” 清冷的熟悉男声传来,杨绪知猛然回神,她触电般收回手,站稳身子。 她垂下眼眸,“多谢世子。” 那避他如蛇蝎的动作,让顾衡尧不禁一怔。 他看着杨绪知纤弱背影,有那么一刻,竟觉得今日的杨绪知和前些天的她判若两人。 侯府正厅。 此刻聚全了唐家所有女眷,如同审判般看着走来的姑侄二人。 才踏入厅门。 杨绪知便听见唐老夫人朝汤玉婵冷声呵斥:“跪下!” 这样的场景,杨绪知前世便经历过一次。 “姑姑……”她伸手想拉住汤玉婵。 可汤玉婵却是推开了她,径直跪了下去。 周遭立即传来无数奚落。 “哟,这姑侄俩,大的做狐狸精,小的也不要脸!” “当初就不该收留她,无父无母果然毫无教养!” 前世场景再度上演。 杨绪知看见汤玉婵的手一攥,却还是忍了下来,只看着唐老夫人道:“母亲,初儿与世子的婚事还请您给我个说法。” 老夫人厌恶地瞥了杨绪知一眼,冷笑道:“她三岁丧父丧母,命背天煞孤星,哪里配得上世子?非要名分,也只配做侧室!” 又是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对话。 杨绪知心口愈发沉重,知道若是再这样下去,接下来的发展就是姑姑以死相逼,替她强求来了一个正妻名分! 可姑姑不知道的是。 她嫁进来了,却也宁愿自己从未嫁给那人! 因此,眼见汤玉婵要有动作。 “姑姑!” 杨绪知急忙拉住了她,先一步跪了下来,迎着所有人的注目。 她挺直腰板,郑重开口—— “老夫人,我汤家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户,但历代男不为奴女不为妾!” “这场婚事不如就此作罢。” 第2章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 汤玉婵先回过神来,慌忙一把拽起杨绪知:“你这孩子,莫不是脑子烧糊涂了?说什么胡话!” “姑姑,我是认真的。”杨绪知平静道。 汤玉婵却脸色大变,呵斥:“闭嘴!你不嫁世子,难道真要去当姑子不成?” 名声于女子而言最为重要。 杨绪知才刚及笄,不到十六年华,汤玉婵怎么可能让她就此葬送一生。 可她不知道,对于现在的杨绪知而言,反倒觉着这并非坏事。 她缓声道:“遁入空门又何妨。” “胡闹!” 汤玉婵厉声呵斥,顾不得任何礼仪,拖着她就走。 一路回到杨绪知居住的‘清竹院’。 汤玉婵气得手直抖:“你谁教你的那种话?你是要把我气死吗!” “姑姑……” 杨绪知张嘴想说什么,抬眼却猛地愣了。 只见汤玉婵眸中凝泪,晶莹泪珠如珍珠一般滚落。 “说到底,都是姑姑的错,是我身份不够高,才害你受这种委屈。” 汤玉婵自责的话让杨绪知心头一颤,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 她只好揽住汤玉婵,不熟练的撒着娇:“姑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汤玉婵好半天才被她哄笑,却是擦擦眼泪落下一句‘定会妥善解决这事’就匆匆离去。 看着姑姑远去的背影,杨绪知沉沉叹一口气。 她心知姑姑是为了她好。 可重来的人生,她已不想——再做顾衡尧的妻。 就在这时。 一个丫鬟匆匆禀报:“小姐!世子来了,在后院凉亭等您。” 顾衡尧竟会来主动寻她。 前世可从未有过。 杨绪知心神微怔,还是起身去了凉亭。 两人见礼后,杨绪知便向丫鬟下意识吩咐:“春玉,去沏茶来,不要西湖龙井,要信阳毛尖。” “是。” 丫鬟领命离去。 顾衡尧却心神微怔——只有自幼贴身伺候的小厮,才知他比起龙井,更爱毛尖。 杨绪知又是从何得知的? 仔细想来,自杨绪知随汤氏入侯府已有十年。 他与她虽同在一府长大,在落水这事发生之前,他却是从未想过自己将来的妻子会是她。 不过顾衡尧做事向来随本心,事情既已发生,他愿意担起这个责任。 但今日前厅之事,却完全出乎他意料…… 顾衡尧眸中暗芒微闪,旋即开口:“汤姑娘,还请不要将祖母今日所说之话放在心上,我既说过会娶你,便定不会违誓。” 顾衡尧声音虽轻,可话中坚定却很重。 杨绪知心弦一颤,竟泛上一阵酸楚来。 ——这就是顾衡尧,谦谦君子,一诺千金。 曾经自己将他的这份坚定误认成喜欢。 直到历经一生才痛苦的明白,他不喜欢她,甚至换作是任何人在她这个处境,他都会做到这个地步。 错的是她,是她不该奢求他对她有除却责任之外的感情。 压下心口的闷闷的痛,杨绪知抬眸看着他,平静回道:“世子,你不必心存介怀。” 她一字一句道:“我今日所言,字字真心。” 顾衡尧看着那双清澈眼眸里的认真,心口莫名被触动了一下。 他敛眸思索片刻,缓声道:“汤姑娘,我如今所言,亦句句肺腑。” “你不必担心,我娶了你后定会真心相待。” ‘真心’二字一出,杨绪知浑身僵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顾衡尧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落下话后起身离去。 次日一大早。 杨绪知正要去给姑姑请安。 刚走入院子,就见姑姑的贴身丫鬟神色慌乱迎上来—— “小姐,不好了!夫人昨夜被皇上带进宫,一夜未归!” 第3章 “什么?” 杨绪知身形一震,惊颤不已。 前世,这事是她与顾衡尧成婚后才发生的! 怎会提前了整整一年?! 那时自己一成亲,就被唐老夫人送来的妾室骑在头上欺负。 姑姑是想成为她的靠山才会下狠心攀高初。 杨绪知强行稳定心绪,开口问道:“你细细说来,到底怎么回事?” 贴身丫鬟急得要掉眼泪:“昨日,夫人从小姐院中离开,便带我出府去驿站给侯爷送信,岂料半路马车却坏了。” “我和夫人只好下车在路边等待车夫修车,谁知这时,我们却遇见了微服私访的皇上!” “夫人看见皇上时很是惊疑,两人甚至发生了争执,奴婢当时吓得要死,等回过神来,夫人就被皇上强行带进了宫!” 杨绪知听完后,久久失神。 前世,姑姑进宫的过程,她是不清楚的,只知道当时是姑姑第一次主动陪侯爷入宫,然后便再也未出过宫…… 一上午过去。 汤玉婵还没有归来。 整个侯府都因这事紧张起来,只有杨绪知知道,按前世的话,她再次见到姑姑,就是三个月后被封为贵妃的姑姑召见。 又过了一天,唐老夫人聚齐了全府后院人。 杨绪知亦在其中。 听见唐老夫人严肃正色开口:“大夫人此次入宫,是去陪皇后的,莫要再让我听见关于此事有任何谣言在府内外乱传!” 全府上下表面恭顺点头,私下不断交换眼色。 杨绪知本以为唐老夫人会像前世一样留下自己逼问,没想到她竟对自己完全不闻不问! 这样的反常,反而让杨绪知心里更没底。 从厅中散去后。 她脚步沉重回后院,路过凉亭时听到顾衡尧和他的堂弟们在聊天。 有假山做遮挡,他们没注意到杨绪知。 突然,杨绪知从他们口中听到了姑姑的名字。 “陛下对汤氏不过玩玩罢了,祖母已打定主意,等汤氏从宫中回来,要赏她白绫以保 |